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三续金瓶梅十九、二十回[清] 讷音居士

zaotaoge 2025-08-05 22:18 3 浏览

第十九回 小登科得中贺喜  西门庆夸富兴工

  话说这日西门庆在上房会着与月娘闲谈,说道:“天要冷了,咱们这各屋里的窗户也得上棚,也都旧了。花园各处掉了油漆的也得粘补,东西两座楼房还得勾抹。若不修理,日久了工程就大了,就是略粘补粘补也得好少的钱呢!”月娘道:“也是无法的事,谁家少得岁修!”

  官人叫小玉你:“把进福儿叫了来我,告诉他话。”小玉答应。去不多时,进福儿来了。官人说:“你把瓦匠、木匠、油匠、糊匠叫来,我要裱糊各房,粘补花园,叫他们搭看了用多少纸签、颜料、石灰、钉铁、砖瓦、木料,择日动工。”进福儿说:“是包工还是做卯子。”官人说:“都叫他包了去。”进福儿答应去了。

  这里摆上饭,春娘、蓝姐、屏姐、黄姐、金姐都来了。大家坐了一桌子,丫环斟上酒。西门庆对春娘说:“方才我与大娘商量要糊各屋的棚,粘补花园。已是叫匠人去了。”春娘道:“早就该修理,旧的看不得了。匠人来了,叫他看看我那楼上截段板子,夏天热得很,叫他安八扇纱厨子。里间屋里,冬天太冷,叫他倒扎内再套一个暖间。都要加工细做,五彩雕刻。”蓝姐道:“打墙也是动土,动土也是打墙。我那屋里也叫他看看,里屋里我要安一个暗楼子,有东西无处装。南窗上要安一面屉窗,夏天好支窗户。”官人说:“不难,叫他们看了收拾就是了。”

  西门庆又问到别人还有收拾的无有。月娘、屏姐、黄姐金姐一齐说道:“我们屋里都好呢,无有可修理的。”说着拿上饭来,按次又斟了酒,上了许多的嗄饭。大家吃了,漱了口。丫环递上茶来,官人说:“我要喝珠兰茶,放上几朵茉莉花,闷好了拿来。”如意儿答应,往蓝姐屋里取了茶叶放上茉莉花,在茶房里泡了,拿到上房闷了一回递与官人。西门庆说:“给众娘们都递一杯,大家品品。”丫环们给每人递了一盅。蓝如玉道:“此茶品格最高。那一日我作了一首诗不知好不好。”官人道:“既有诗,何不念一念,大家听听。”蓝姐道:“信口胡诌,不过凑个趣儿。”说道:

  见说珠兰价最昂,既然惠我我何当。

  因怜纤懒频频阅,为爱清奇细细尝。

  郑氏声名应泯灭,蒙山品格亦荒唐。

  莫言肠胃多宽润,口角于今尚有香。

  蓝姐吟罢,官人虽不甚懂,也略知一二,连说:“今日此茶不枉白喝了。”众姊妹亦都喝采。

  正在消饮中,忽见进禄儿跑进来说:“报喜的来了,小官人中了第三名文童。”官人说:“果然应了!”进禄说:“现在报喜的要浆子贴报条呢!”月娘众姊妹喜之不尽,都与官人道了喜。西门庆也喜出望外,说:“这可是家门有幸,祖上的福荫!”叫丫环排香案,答谢天地。官人拈了香,又到祖先堂、佛堂行了礼。众丫环仆妇与官人磕了喜头,进禄拿出浆子去贴了报条 。

  正乱着,只见孝哥带着玳安、王经从南来了。进禄儿又跑进来说:“小官人来了!”喜的西门庆同月娘众姊妹一齐迎至仪门。见孝哥下了马,八个鼓手吹吹打打,摆列两旁引路。孝哥头戴儒巾,身穿蓝衫,两朵金花,十字披红,步行走来。玳安先跑来与官人、月娘众姊妹磕了头。随后孝哥也到了,忙与父母、姨母等行了礼,又拜了揖,说:“孩儿托父母之德中了文童,梦想不到。”官人说:“一路平安?”孝哥说:“托爹爹福庇,诸事平顺。”月娘道:“你中的是第三名么?”孝哥说:“才疏学浅,中得低了。”官人说:“话长呢里面再叙罢。”

  说着进入里面,先拜了祠堂,又拜了佛堂。到学房来拜圣人,把师傅聂雨湖喜的手之舞之足之蹈之,同孝哥过来与官人道喜。西门庆说:“全赖老师之功,下官感之不尽。”先生道:“都是老爹的福田,小官人才能入学。”说罢辞去。

  官人复入中堂,看着孝哥,眉欢眼笑说:“我儿头场得中,实为侥幸。”月娘道:“少年登科,天榜有名了。”孝哥说:“还得念书,入了会试场就好了。”

  正说着,吴二舅来了,与官人月娘道了喜。将坐下,乔大户、谢希大、常时节也来了。西门庆让至书房,见了喜礼,春鸿、文珮递了茶。玳安拿进张二官、李知县的帖说:“二位老爷有公事,今日不得来,差衙役具帖与爹道喜。”官人说:“知道了,原帖代拜。”玳安答应。才出来,又有贲弟付、韩伙计、孙天化、祝实念、白赉光齐来贺喜。官人也让至书房,将见了礼,坐下叙了几句话。王进又拿进帖来说:“吴巡检出差去了。门公听见,差人具帖与老爹叩喜。”官人说:“他官府不在家,何必又多礼。”王经说:“给他道乏就是了。”官人这才叙坐,都递了茶。乔大户道:“亲家这个喜可同不得寻常之喜,我们大家贺一贺。”官人道:“虽是喜事,怎敢动劳众位光临 。”

  正说着,吴道观和尚道坚来了。西门庆出,迎正遇见张团练、刘学官也来了。一齐让入里面,道了喜,叙礼坐下。乔大户道:“这不是又来了四位?我们才说着要与小大官贺喜,想来你们四位也无辞。我那里也无别的,东平府新来了一班女戏,名曰‘对子戏’,都是两口子一对,共二十对,唱的是昆弋两腔,梆子乱弹。前日才到这里,正要叫来唱两日。可巧遇见小大官大喜。明日我送了来,一来贺喜,二来大家听听,咱们在地闲柱,我都替面请了。”官人说:“多承美意,不敢推辞。我这里预备就是了。”众人说:“如此甚好。我们也不坐了,客去主人安。明日早来吃定了喜酒了。”一齐站起辞别而去。

  西门庆来至上房说:“众人明日来贺喜,亲家送了一台女戏。孝哥别歇着,带上玳安、王经,原来的鼓手,到左邻右舍、众亲友家登门叩拜。一家漏不得,又名‘夸官’趁早儿就去罢。”孝哥答应,写了“新科文童西门孝顿首拜”的帖,骑上马,带了玳安、王经夸官去了。

  这里官人叫进福儿叫了搭彩匠在大厅前搭了一个大戏台。叫厨子预备果酒筵席。大厅上结彩悬花,满堂挂了灯。

  正乱着,进禄儿回说:“戏房里进戏箱来了。”官人说:“叫他们拿进来。”只见一箱一箱都是珠红油皮包边的,里面装的是元领、靠子、衫裙等类。长箱里装的是刀枪、把子。圆笼里装的是头脑、玉带,还有锣鼓、喇叭、号筒、笙笛、唢呐、大铙、大钹、云锣等物。都抬进来。又见各处送来的礼物不少,不过是猪羊鸡鹅、南酒白酒等类。也有送碗菜,馒头的。西门庆都叫春鸿写了谢帖。整忙了一日。

  等孝哥回来,官人众姊妹都在上房吃了饭。孝哥坐在椅子上就睡了。官人说:“明日你们姐妹都要起早。乔亲送来的女戏,大家见见不好么?”春娘道:“这里也有了女戏了?我们倒要瞧瞧。我也不能早睡,回去还得发银子,派家人行当呢!”说罢,一齐起身回房去了。孝哥仍跟着月娘,官人在屏姐房中歇了。一宿不题。

  到了次日早晨,吴二舅、谢希大、常时节先来张罗,后是乔大户、贲弟付、孙寡嘴、祝麻子、白赉光、聂先生来了。西门庆安了座,王经回道:“堂客们来了。”只见大户娘子、应二娘子、大妗子、二妗子、薛姑子、王姑子都来了。众姊妹让入厢房,放下帘来。又有李桂姐、吴银儿、郑爱香、郑爱月也来贺喜。末后张二官、李知县、刘学官、张团练一齐到来。西门庆让至大厅上席坐下。还未斟酒吴,道官和尚道坚来了,一齐与官人拿了酒。孝哥行了礼,众客都安了位,上了南北碗菜。僧家另有素席。

  把酒来斟,只听得锣鼓齐鸣。戏台上撩起了大红绣花台帐,调开了绣帏,开了大戏。头出唱的是《宫花报喜》。果然齐整行头,也新唱的响亮。齐声喝采,引动了两廊的女客从堂帘内往外观看。见角色出众,连声夸赞。月娘说:“太太们入了席,饮着酒看罢。”众人说:“再等一等,忙什么?”春娘道:“无人来了,上菜罢。”只见登时摆了几桌,里外一样筵席。众女客也回敬了,按位坐下,饮酒看戏。只见头出唱完了,第二出是《状元及第》,第三出是《五代恩荣》。唱完了三个帽儿,两个小旦下了台,拿着笏板、戏单到席前说:“衣众位老爹与堂客太太们随意点戏,奶扮了唱。”众人都不肯点。

  谦让多时,张二官点了一出《卖胭脂》,刘学官点了一出《藏舟》,乔大户点了一出《杨妃醉酒》,聂先生点了一出《春香闹学》。又让别位,都不点了。

  两个小旦又到两厢里掀开堂帘,众姊妹与亲眷抬头一看,见两个人都有二十上下年纪。下了台,更显出面上红白。大户娘子道:“你二人叫什么名字?”一个应道:“我叫凤儿。”一个应道:“我叫玉儿。”说:“你们都是一对一对的么?”二人答道:“都是夫妻。”说罢,看了铂板、戏单,彼此谦让了一回,大户娘子点了一出《渔家乐》,二妗子点了一出《铁弓缘》,再往下让,都不点了。于是两个小旦回了后台。

  戏台上,先扮出《卖胭脂》。这一对男女,扮生的叫芳官,唱旦的叫美姐,都不过二十年纪。芳官不过中年。这个美姐真有沉鱼落雁之容,闭月羞花之貌。但见他乌云巧挽,云鬓堆鸦,面似芙蓉出水,目如秋水凝眸。上穿月白绣衫,下罩百褶百裙。桃红膝裤,衬着二寸半的金莲。千娇百媚,做出那一片风情。慢说官客,连女客们都看呆了。别人尤可,把个西门庆乐的眉欢眼笑,连声喝采。

  列公:优娼隶卒,专会奉迎。见大官人欢喜,唱至情浓处卖弄轻狂。临下场斜瞟了官人一眼,又一笑,才下台去了。西门庆只觉得心痒难挠,坐不住了。瞅空子溜下席,来到书房,叫春鸿到后台去问老板:“那个唱旦的叫什么名字,说我在这里等,叫了来有话问他。”春鸿答应,去不多时把美姐带进书房。官人说:“你叫什么?”戏子磕头,说:“小旦叫美姐。”又问:“多少岁了?”答应道:“十九岁了。”又问:“你男的叫什么,多少岁了?”美姐道:“叫芳官,二十岁了。”又问:“你会多少戏?”美姐说:“大小戏会二十多出。”官人说:“你们都是那里人氏?”答应道:“都是苏杭二州人。”又问:“唱了几年了?”美姐说:“我唱了六年了。”官人说:“你坐下。”美姐握着嘴笑说:“当着老爹怎敢坐呢!”西门庆说:“但坐无妨,我是疼人的人。”美人着一瞟,说:“巴不得老爹痛呢!”官人见他身无四两,妖妖媚媚,不由的春心荡漾,说:“你过来!”把他抱在怀中坐下。美姐撒娇撒痴,官人与他脸挨脸,拉着说:“别忘了,我有心要留下你,碍差怕误了扮戏。”无话说话,缠绵了良久,怕有人来,无奈何说:“你唱去罢,自有重赏。”美姐答应,捏了官人一下,又瞅了一眼,回后头去了。

  西门庆来到席前说:“一阵肚子疼,失礼了。”众客说:“长官尊便。”说着点的小戏唱完,出来了一个穿红袍带纱帽的文官,带着个鬼脸,拿着笏板,满堂上乱跳,跳了半日,桌上拿起一个茶盘,盘内盛着一顶纱帽,一个纸卷,又跳了一回,盘内放下一条红纸,上写“加官进禄”四个大字,让众人一见,叫从人搭上桌子来,只见一抬一抬都是整桌的银封,整桌的串钱。搭上台去,戏子叩了赏,进去就开了轴子,唱的是全本《平龄会》,都是金脸套头,三头六臂,各洞群仙,满台的把子,腾云驾雾,十分热闹,先上果酒,饮够多时,上了割刀点心。拿上饭来,又是羹汤、热炒,你布我让。大家吃了,上了茶。《平龄会》直唱至日落,归宫才煞了台。众亲友溜的溜了,散的散了。

  只有大妗子、二妗子、两个姑子未去,同到上房,点上纱灯、羊角灯,又摆上果酒。大家坐下,众姊妹斟了盅。四个唱的说:“该我们了。”一齐拿了家伙,琵琶三弦,轻摇玉腕,慢吐娇音,唱了几折。下边四个家乐也陪了几折清音弹唱,另一番幽雅。大妗子说:“今日这个戏倒热闹。”月娘说:“比咱们本地的好多了。”又饮了一回,西门庆进来说:“唱戏倒罢了,就是累得慌。”大妗子、二妗子与两个姑子忙进里间屋里去。官人说:“怎么都散了?”月娘众姊妹说:“我们正要散呢。天不早了,都乏了。”官人说:“既如此,大家歇了罢。”言罢,姊妹各自归房。

  官人扶着秋桂同蓝姐回房,奶子接去衣裳,递了茶。蓝姐说:“喝酒不喝?”官人说:“不喝了,咱们睡罢。”说罢,二人携手上床,秋桂掩了帐子,安歇不题。这一来毕竟如何,且听下回分解。

  第二十回 如意儿私通玳安  护犊子苦打刘包

  却说过了几日,西门庆在书房坐着与春鸿、文珮闲谈说:“前日那班女戏,那个唱旦的美姐儿十分可爱。我要给你们两个认亲。”春鸿说:“认什么亲?”官人说:“那日在这里,我问他来着,说你认得这小优儿么?他说他是我的儿子。怎么不认得?”春鸿笑成一堆说:“爹买我的这个便宜,我无这个养活的妈妈。”官人说:“不是你的妈,就是文珮的妈了。”文珮说:“他今年才十九岁,我到十八岁,他一岁就嫁了我爹,两岁就会养孩子吧?”说的官人大笑不止。

  正在热闹中间,进福儿进来回话说:“瓦匠、木匠、棚匠、油匠都来了,请爹略估了好动工。”官人说:“很好,叫他们头儿跟我瞧去。”于是出了书房相见,匠人磕了头,跟着大官人到里边各房并两座楼房看了,又带至花园各处都细细地看了一遍,用五尺丈量了,开了单子,要了算盘各行算自己的。木匠合银十五两;瓦匠合银二十两;裱糊匠合银二十两;油漆匠比他们多,合银三十五两,共合银九十两整。官人说:“太多了,共给你们六十两就是了。”匠人摇头说:“办不下来。管家往我们讲的是连工带料。老爹想,净工钱得多少?人们还能赔上么?”官人说:“既你们只是说,再添上十两银子还不够么?”匠人说:“就是的。”官人说:“银子不少给你们,活计要做得好好的。”匠人答应说:“老爹万安,活计那里错了,情愿包赔。”官人说:“明日就是好日子,你们就来做罢。”匠人答应运材料去了。

  且不言兴工之事,再说小玉自从贺喜喝了一天,又搭着连日辛苦,着了风,存了食,一连三日无吃什么。完了事回到自己厢房,一头扒在竹床上再爬不起来。要茶要水,玳官只无好气。原想一路辛,苦完了差与小玉睡,两夜不想到家就未得出来。及至回家见他病了个扶头不起,好难打熬。赌气出了房要上街找人散闷。

  事有凑巧,将走到夹道里,就见如意儿说:“叔叔上那里去?”玳安说:“家里有病人,要上街走走。”如意儿道:“巧了,昨日六嫂子与你接风,今日我备了点酒儿,请你坐坐,走吧!”玳安说:“又叫嫂子费心。既费了事,我先道扰。”说着二人来到房中。如意儿让玳安上座,放了桌子,摆上八碟酒菜。边斟酒边说:“叔叔一路辛苦未能舒舒服服的喝盅酒。今日你可任意舒服舒服的喝一口罢。愚嫂与你解乏。”玳安忙笑着接来,忙又回敬了。如意儿说:“我自己斟罢。叔叔你歇手。”一连饮了三杯,又只是布菜。玳安很过意不去,说:“嫂嫂太多礼了。”如意儿说:“你去多少日子?”玳安道:“走了二十多天。”如意儿说:“这就难为叔叔。从无出过远门子,常常起早睡晚,难为你不想家么?我替你受不得。”说着又斟上酒不住的含情巧笑。

  原来如意儿久旷之人,常与玳安打牙讪嘴,总未得手。今日借此为由,要勾搭于他。玳安也明白了八九分,满心里欢喜,说道:“官差不自身,受不的也得受。这院子里,除了嫂子谁还疼我?”如意儿笑成一团,说:“哎哟,你是爹的什么人,倒往我说这个话。瞅着你的下巴头的不知有多少呢!”玳安说:“你与我开了玩了,我就要说了。”如意儿说:“你说什么?”玳安道:“说了不许急。”如意儿说:“脸急就别玩。”玳安道:“你还记得当奶子的时候,满园的果子就显谁红?”妇人唾了一口说:“大睁着眼睛嚷瞎话!”玳安说:“你这个人是腊鸭子煮在锅里,身子烂了嘴还硬。也罢了,如今你不常与爹在一处,如何肯认帐?你既说我是爹的人,我作得替身。”如意儿笑了个拍手打掌,说:“小猴子越发好了。什么叫作替身?”玳安说:“你与爹常在一处,怎么就不与我在一处?”如意儿打了他一下说:“有胆子你过来,当家的知道了剥不了你的皮!”玳安说:“不是你请我,是要剥我的皮?倒要试试。”如意儿说:“你不试算你平常。”玳安见妇人眉来眼去,又搭着久旷未得到家,哪里按捺得住,说:“我就过来,怕你咬了我的?”于是把门关上,任意张狂。

  玳安说:“以后你叫我亲叔叔。我叫你干儿子,”如意儿说:“你这小子没良心。好意往你亲近,你倒往我上头上脸。”玳安笑了说:“几年爱你。未得到手、今日天赐姻缘。我要本利还家。”如意儿朦胧杏眼,二人梦赴阳台。须臾事毕,雾散云收。玳安说:“怨不得爹爱你,原来你真有本事。”如意儿说:“乖乖的,若胡说,明日我告诉爹打你!”玳安说:“我再不敢了。好姨娘饶了我罢。”说的如意儿无言可对,说:“别说了,看人听见。你我都是爹的人,倒不替我瞒着?你若如此说,我就不与你好了。”说着穿好衣服。玳安不敢久留,看无人,出门去了。

  将走至书房,可巧西门庆从里出来,说:“你来得正好。明日花园动工,收拾房子,你无在家,叫进福儿讲的。他一人照应不来,你帮着他,大家观工催着早些完了。还有事呢!”玳安答应。

  官人说:“你跟我来。”西门庆复入书房,在瓷墩上坐下,说:“我问你一件事儿。”玳安说:“什么事?”官人说:“你知道前者那班女戏在那里下着?”玳安说:“知道。他们就在狮子街西头小胡同。进了南口往西拐。有一个小庙儿。过了庙往南便是大公馆,有三座店,他在路东第三座店,赁了房子作了下处。门口还贴着个红帖,写着‘苏杭新到对子戏班寓处’十个大字。”西门庆说:“你既认得,着你打听打听,他那里卖唱不卖唱。若是卖唱,我要到那里走走。”玳安说:“不难,打听了告诉爹就是了。”说罢出门去讫。

  官人往春娘楼上来,上了楼,楚云说:“爹来了。”春娘迎入房中,官人说明动工价钱,说:“对了,你兑七十两银子交与玳安。你们得将就几日,先在那屋里住两天,他们好来收拾。”春娘说:“都搬过去了,就剩下桌椅帐床,明日现搬罢。”官人说:“既如此,不用我操心了。你弄口酒我喝,还有事呢。”春娘叫玉香放桌子。官人说:“不用,只要一壶酒,三个盅儿,拿一碟瓜子儿。叫楚云小肉儿嗑了,咱们下酒。”楚云答应,果然拿了一碟瓜子儿放在个茶几儿上,三人一顺儿坐下。西门庆在当中,玉香斟了酒递与官人。西门庆喝了口递与春梅。春娘也喝了一口又递与官人。西门庆又喝了一口递与楚云,楚云喝了一口,递与官人,正是:

  妻妾传盅情意美,满杯红印口脂香。

  酒过三巡,楚云嗑了一把瓜子仁。一半喂了西门庆,一半喂了春梅。官人说:“小肉儿,你也吃几个。”楚云说:“吃了许多了。”把官人喜的眉欢眼笑,说:“你过来,那边够不着。”于是把楚云揽在怀里说:“嗑一个,我吃一个。”春娘说:“酸杀我了,也不犯疼的这么着。”官人说:“不是我疼他,你看这小样儿太撩人,见了他,不由的叫我难受。”春娘大笑说:“你倒不藏性,有一句说一句。”

  正说着,玳安来了,说:“外头请爹说话。”官人会意,随他同到书房。玳安说:“我到了那里打听了,老板说请爹安,说若是别人可不卖唱。爹是本城的领袖,求爹照应还不能,别说是听唱,爱怎么喜欢求之不得。”西门庆大喜,说:“到底是你,别人如何能?我明日去看看如何。”

  说罢,出了书房,往黄姐房里来。将进门,只见蓝姐从里出来,芙蓉儿抱着二姐儿。见了官人笑嘻嘻说:“爹来了?”官人说:“怎不坐了?”蓝姐说:“我们抱着娃子串门子,丫头困了,回去打发他睡觉。”说罢,蓝姐回房去。

  官人才要进屋子,只听得外面一片声喊叫,急回来,赶上蓝姐问:“芙蓉儿,你听听是那里嚷?”芙蓉儿说:“像是大门上。”西门庆连忙走至仪门。原来是刘包喝醉了与进福打架。王经、胡秀解劝。见刘包躺在地下说:“先生的不知后生的。我是老辈子人,你是什么东西!仗着老婆当差,亘古以来所有工程那里无我的分,你冲什么管事的,裁了我的。连老安还让我一网。你打量我是新来的算算?小子,太爷得势的时候,你还卖水烟呢!好个王八大蛋,落毛的兔子!我不打出你的白来,也不认得祖宗是谁!”

  官人也不言语。只见进福气的跺脚,说:“别拉着,我倒要试试这狗娘养的、万人过的杂种!你说你是老辈子人,就不该出去。先进庙为师兄,后进庙是师弟。工程是有数的,银子你要抽头也使得,张嘴定要十两,小一分不依,这就不是理!还满嘴里混吣嚼毛。他们家养汉惯了,说人仗着老婆当差!”

  官人听到这一句大怒,连声喊叫说:“把他们带过来!”王经、胡秀吃了一惊,才看见官人来了,连忙答应,把二人带到面前,一齐跪倒。官人说:“你们要反了!谁敢在这里大呼小叫,满嘴混吣嚼毛!你们的话,我都听见了。明是刘包的不是,进福说的是。三人抬不过‘理’字去。院内工程是我派的,你又管事,与你何干?怎么该给你银子!还张嘴骂人。别的话尤可,你那里看见他老婆养汉来?”刘包说:“因他瞧不起奴才,我才往他讹银子。骂他是有的,并无说他老婆养汉。”

  西门庆大怒,叫:“拿板子来!”无人答应。官人指出王经来,怎敢怠慢。不一时,取了大板来。玳安、进禄都来了。官人叫重打三十板。刘包说:“不敢了!”官人那里肯依,叫王经、进禄把他按倒,玳安动手。五板一呼,十板一喝,一连打了三十大板,把刘包的酒也打醒了。打得皮开肉绽,放声大哭,不住的磕头,说:“奴才醉了,该死!老爹饶命。”官人见他害怕,赔不是,才无了气,说:“往后小心,看仔细。再如此,活活打死。”刘包磕头,诺诺而退。

  官人复回五房。黄姐说:“爹才来了,怎么又出去了?”官人说:“你还不知,适才走至门首,听见外边喊叫。走去一看,原来进福与刘包打架呢!打了他一顿,发放了才进来。”黄姐说:“下人不和,居家常事。咱们喝酒罢。”叫素兰放桌子,摆了几碟可口的酒菜,斟上酒,二人对饮。官人说:“我生了气,你要好好的哄哄我。”黄姐说:“人家打架关你何事!我早听见了,护着进福,把人家打苦了。到底是有老婆的占便宜。”官人说:“小油嘴,不许胡说。圣人云:既往不咎。寡酒难当,我要叫你唱个曲儿可使得?”黄姐笑了说:“好曲儿还不听够?我唱的怕入不了耳。”官人说:“那里的闲话。”于是黄姐弹着琵琶唱了个《瑞兰降香》,有“吃着碗里看着锅”之句。官人说:“又胡说了!”又唱了个《一轮明月》,有“脱了绣鞋打了几下”之句。官人乐了说:“愿意你打,越打越舒服。”乐极情浓,二人入房,鱼水和谐,巫山欢会,不必细说。

  次日官人才起来,玳安回话说:“张二官来了。”西门庆说:“恁早,有什么事?先让至书房。冠戴了就见。”忙梳洗出迎。二人见礼,分宾主坐下,春鸿、文珮递了茶。二官说:“不然也不早来,特有一事相求。”官人说:“不知何事。”张二官道:“下官岳丈是淮安府人氏,当时聘礼赔了盐船数只,每年取租。不意今岁差人去了,半年杳无音信。昨日有船头来供说:下官的差人说我的话,将船只尽卖。拐了银两,不知去向。这件事若在本省也好查拿。淮上隔着几省,难道白丢了不成?无法,特求长官讨个主意。若肯与下官找回,恩有重报。”

  原来张二官说的半真半假。此船原有四只,因李娇儿盗来的银两,还有卖法赃银,要再添买四只盐船取租。差新挑的节级办理。此人姓吴行二,号叫吴二鬼,又嫖又赌,是个奸诈人。领了盘费,一路花尽,把办船的银子使了。到淮上起了不良之心。假捏虚词,说船主不要船租,将四只变卖了。得银二千两,拐向他方,不知去向。张二官不肯实言,设法巧辩。

  官人闻听说:“岂有此理!这等人若不拿就不成世界了。长官放心,我这里差人上南京求蓝内相,虽隔着省,一封书打到淮安府与他要人,迟早务要拿获重办。”二官大喜说:“事完再来叩谢。”言罢告辞回衙。

  西门庆立刻把进禄叫了来,修书一封,说:“派你上南京太监府下书,紧要之事,务要办妥,急去快来。”进禄答应说:“我知道。”给路费上临安不题。

  官人吃了饭,来到金宝楼上,正遇她宿酒未醒。与珍珠儿摆手,只见她在芙蓉帐内穿着银红短褂,青绸膝裤,大红绣鞋,绿锦兜肚,杏黄汗巾,散着裤腿,乱挽乌云,斜别一枝金钗,一朵大菊花,四个响镯,两腮红晕,杏眼双合,斜倚绣枕,醒睡正浓。

  官人那里受得?暗暗与他松了钮扣,解了汗巾。妇人尚在梦中,官人坐在椅上,远远观看芙蓉帐内雪白一个春睡。珍珠儿看后憋不住一笑。妇人惊醒,才要翻身不防官人上床,说:“咱们一搭里睡。”妇人躲之不及,已入阴台楚梦。金宝也笑了,将计就计,狂了个不亦乐乎。这一来毕竟如何,且看下回分解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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#秋日生活打卡季#话说琴童去贲四家找玉箫,进门前在外边偷听短长,结果也没听出个子午卯酉,只听到贲四老婆在劝四个姐姐喝酒,于是不再偷听,上前敲了敲门。听见敲门声,里面众人便不再言语。过了好一会,长儿在里...

《金瓶梅》第四十五回

应伯爵劝当铜锣 李瓶儿解衣银姐词曰:徘徊。相期酒会,三千朱履,十二金钗。雅俗熙熙,下车成宴尽春台。好雍容、东山妓女,堪笑傲、北海樽垒。且追陪。凤池归去,那更重来!话说西门庆因放假没往衙门里去,早...

金瓶梅第166章:西门庆花大钱做法事惊呆众人,难掩妻妾明争暗斗

上回说到:潘金莲因西门庆冷落而伤心,雪夜独弹琵琶。西门庆与李瓶儿饮酒时听闻,邀潘金莲同乐遭拒,后强拉她下棋饮酒。潘金莲借机诉苦,终得西门庆留宿。同时,西门庆与王六儿关系火热,为其购置新房,韩道国默许妻...

会解《金瓶梅》第二三三回 先约二姐重阳唱 胡秀板缝窥勾当

上文书说韩道国、王六儿两口子请西门庆来家里喝酒解闷,交谈间把隔壁申二姐叫上来答话。西门庆抬眼看她:西门庆聯服观看他:高髻云鬓,插着几枝稀稀花翠,淡淡钗梳,绿衫红裙,显一对金莲趫趫,桃腮粉脸,抽两道细细...

《金瓶梅》第六十三回

韩画士传真作遗爱 西门庆观戏动深悲诗曰:香杳美人违,遥遥有所思。幽明千里隔,风月两边时。相对春那剧,相望景偏迟。当由分别久,梦来还自疑。话说西门庆被应伯爵劝解了一回,拭泪令小厮后边看饭去了。不一时,吴...

《金瓶梅》第三十四回

献芳樽内室乞恩 受私贿后庭说事词曰:成吴越,怎禁他巧言相斗谍。平白地送暖偷寒,平白地送暖偷寒,猛可的搬唇弄舌。水晶丸不住撇,蘸刚锹一味撅。话说韩道国走到家门首打听,见浑家和兄弟韩二拴在铺中去了,急...

大话金瓶梅(四十四)潘金莲和陈敬济关系升级 西门庆收买混混

上回结尾说到潘金莲和他的女婿陈进济勾搭上了,两人你来我往地看对眼了,此事暂且按下不表,咱们接着往下说。话说西门庆自从盖花园卷棚,大概用了半年的时间,装修油漆都弄完了,前前后后都焕然一新。为了庆祝房屋落...

《金瓶梅》第六十六回

翟管家寄书致赙 黄真人发牒荐亡词曰:胸中千种愁,挂在斜阳树。绿叶阴阴自得春,草满莺啼处。不见凌波步,空想如簧语。门外重重叠叠山,遮不断愁来路。话说西门庆陪吴大舅、应伯爵等饮酒中间,因问韩道国:“...

金瓶梅故事: 李瓶姐墙头密约西门庆, 丫鬟迎春窗外窥隐私

本文改编自正版崇祯本《金瓶梅》,为文学解读,无任何不良引导。前情回顾:西门庆包养了勾栏女李桂姐,半月不归家。潘金莲寂寞难耐,勾搭上了孟玉楼的小厮,被李娇儿、孙雪娥发现,向西门庆告发。西门庆赶走了小厮,...

《金瓶梅》第30回:贿赂得官,蹊跷生子,西门府双喜临门

家人们,今天咱们来聊聊《金瓶梅》第30回“蔡太师擅恩锡爵、西门庆生子加官”。这一回的故事中,西门府双喜临门,一是西门庆当了金吾卫副千户,二是李瓶儿生了个大胖小子。但这两件事背后,那可是藏着不少门道。蔡...

《金瓶梅》100集第五十九集(西门庆摔死雪狮子 李瓶儿睹物思官哥

本集有大幅段落讲述西门庆从提前约郑爱月,到宠幸到爱月,而且对话及心里描写很精彩。为了过审,本文标题结合了两个版本的标题。与爱月那边形成鲜明对比的是,潘金莲养的雪狮子猫,因长期被调养只吃生肉,而且是红绢...

《金瓶梅》100集第九十六集(春梅姐游旧家池馆 杨光彦作当面豺狼

《金瓶梅》大结局倒数第五集又是一年正月二十一,庞春梅差周仁给吴月娘送了酒喝果子。因为,一是西门庆去世三周年了。另外一个孝哥生日了。庞春梅再游西门家感慨万千,家里已经是物非人非。对于月娘来说,这好歹是有...

白话金瓶梅——第27话:金莲嬉戏撩佳婿,西门泄愤欺竹山。

话接上回,话说西门庆为避祸在家里躲了半个月,将迎娶李瓶儿过门这事抛到了九霄云外。李瓶儿也不是省油的灯,她火速找了下家,招了赘婿蒋竹山上门。西门庆得知后,气不打一处来,回到家就开始撒气,先是踢了潘金莲两...

《金瓶梅》03 花子虚差佣人送份子钱

玳安转身离去,奔着花子虚的家去了。应伯爵接着说道:应伯爵:西门大哥呀!就我刚才说“咱们结拜兄弟的事儿”,要是在您家会不会显得不正规呀?咱是不是找个寺院比较好。谢希大听到应伯爵说的话满脸带着笑,接着说道...

《金瓶梅》故事:西门庆梳拢李桂姐,潘金莲勾搭小琴童

本文改编自《金瓶梅词话》第11、12回,有作者演绎成分。1李桂姐,从小在丽春院里长大,如今15岁了,生得窈窈窕窕,像朵初绽的鲜花。她学了一口好南曲,弹的一手好琵琶。老虔婆李三妈见女儿已经长大成人,可以...