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金瓶梅》 吴月娘邀请陈敬济游园 孟玉楼打乱陈敬济扑吻潘金莲

第3节白话

话说西门庆盖好这花园卷棚，约有半年光阴，里里外外全部装修了一遍，那新油漆一上完，前后焕然一新。庆房活动整整吃了数日酒，俱不在话下。

一日，已八月初旬，正逢夏提刑在新买的庄园上摆酒做生日。生日宴上各种活动安排得丰富多彩，夏提刑叫来了四个唱曲的、还有乐工、杂耍步戏应有尽有。西门庆一早起来，安排玳安给自己准备一份厚礼，自己骑上那高头大白马就去了。

吴月娘在家，置办了酒肴细果，约上家里的众姐妹李娇儿、孟玉楼、孙雪娥、西门大姐、潘金莲，一起欣赏游玩这新修的花园。吴月娘推开那花园门，映入众人眼帘的便是花木庭台，一望无际，端的好座花园。

且看：庭院正面高五丈，周围环绕二十板。走近一看，一座门楼，四周都布满台榭。假山似真水，翠竹如苍松。高而不尖称之台，巍而不峻谓之榭。四季玩赏，各有千秋：春赏燕游堂，桃李争艳斗芳菲；夏赏临溪馆，荷莲竞彩展风姿；秋赏叠翠楼，黄菊绽金吐芳华；冬赏藏春阁，白梅横玉映雪辉。湖山之侧，金钱初绽；宝槛之边，石笋新生。翩翩紫燕穿梭于帘幕之间，呖呖黄莺飞跃于翠阴之中。亦有那月窗似雪洞，水阁若风亭。

此时此刻美景尽收眼底，吴月娘携众妇人，或携手漫步于芳径之间，如彩蝶翩翩起舞游走在花丛中；或斗草闲坐于香茵之上，似仙女下凡一般嬉戏。一个临轩对景，戏将红豆如流星一般掷向金鳞；一个伏槛观花，笑把罗纨似轻云般惊起无数白蝶。

吴月娘向前方走去，走到一个最高亭子上，亭额上写着卧云亭，亭中孟玉楼、李娇儿两人正下棋，吴月娘在两人中间坐了下来，观二位姐妹下棋。

而那潘金莲和西门大姐、孙雪娥都在万花楼上，三人各自从不同的方向往下观望。潘金莲望着楼前牡丹花畔，芍药圃、海棠轩、蔷薇架、木香棚和那葡萄架，心中有说不尽兴奋和感慨。又见那耐寒君子竹、欺雪大夫松。端的四时有不谢之花，八节有长春之景。真的是观之不足，看之有余。

不一时，吴月娘吩咐下人准备的一桌酒席早已了摆上来，吴月娘居上，李娇儿坐对席，两边孟玉楼、孙雪娥、潘金莲、西门大姐，各自依序而坐。大家都举着酒杯一一朝那吴月娘敬酒，李娇儿道：“大姐以后这么一大花园，又得增加人手看管了，看来大姐又要费心喽！”吴月娘道：“都是各位姐妹们的福气，大官人才花费那么多钱财修建。”孟玉楼道：“哎呀！修那么一个大花园，不知大爹什么时候才和我们一起赏园呢？偌大一个花园连一只男猫都没。”众人都笑道：“那还不简单吗？每人都养一只。”

吴月娘道：“唉呀！我这记性真差，家里还有一个人没叫来。这花园的修建他可出了一份苦力，我给忘了请陈姐夫来坐坐。”吴月娘一边说着陈敬济有多辛苦，一边使唤小玉道：“你赶紧跑到前边，请姑夫来。”

那陈敬济真是随传随到，不一会儿的功夫，这陈敬济便来到这新修的花园中，平时都不太关心这花园中的一景一色，花园中每个角落对他来说太熟悉不过。但今日小玉前来传话后，他却精心打扮了自己一番，头上带着天青罗帽，身穿紫绫深衣，脚下粉头皂靴，故意把自己打扮得融入到这花园中。

一进花园门赶紧向前，对各妇人作揖，作揖完后便在西门大姐跟前坐下。众人都举杯推杯换盏，吃了一回酒。

酒后三三两两各自找乐子，吴月娘还与李娇儿、西门大姐三人继续下棋。孙雪娥与孟玉楼二人你追我赶的上了万花楼观看，把整个新花园尽收眼底。惟有潘金莲一人在假山前的花池边，只见三三两两只蝴蝶从那花丛中飞过，潘金莲便用手中的白纱团扇扑那蝴蝶。

此时陈敬济那会有闲着没事，他早就溜到潘金莲的背后，注视着潘金莲的一举一动，陈敬济悄悄在她背后戏说道：“五娘，你不会扑蝴蝶儿，等我来替你扑，你看这蝴蝶儿犹如那飘忽不定的云朵，时而高飞，时而低旋，扑起来真是困难。

那潘金莲赶紧扭回头，斜瞅了陈敬济一眼， 骂道：“好一个不要命的贼，你给我听着，你看看这四围都有谁，这不是在找死吗？我看你是不想活了。”

那陈敬济哪有一点怕，笑嘻嘻扑近她身来，从后用双手搂潘金莲的腰，自己的嘴已亲吻到那妇人的后脸颊。那妇人顺手只一推，把陈敬济推了一 跤，摔在那花丛中，把周围的蝴蝶驱赶得无影无踪。

两人的这一场景被站在万花楼上的孟玉楼远远瞧见，看得清清楚楚，她并不慌不忙地叫道：“五姐，你快快到我这里来，我和你有话要说。”

此时，陈敬济听到孟玉楼喊那潘金莲过去，自己才从地爬了起来，看着潘金莲撇下自己，朝那万花楼走去。哪曾想两只蝴蝶都没曾捉得住，却成了两人约期。

陈敬济见潘金莲人已经去了，哪还有一点心思赏园看景，自己灰溜溜地回到自己的房间，心中怏怏不乐。

话说这陈敬济走后，这花园里哪还有一点笑声笑语，吴月娘等人虽然还在花园中饮酒赏园，但已经没有太多的趣味了。

我们来说说这西门庆，他刚好从夏提刑庄子上吃完酒，正朝赶回来的路上，路过一南瓦子巷。平日里在那三街两巷闲逛，那些个捣子们就如同那街头巷尾的过老鼠一般，人人皆知——宋时称为捣子，现如今俗称为光棍。这南瓦子巷中有两人，一个常常在三街两巷里东藏西逛，人送外号草里蛇鲁华，另一个长得那是贼眉鼠眼，那两颗大门牙显露在外，人送过街老鼠张胜。两人常受西门庆资助，常干那鸡窃狗盗为生，当地老百姓恨之入骨。

此时两人正在那儿为一文钱争吵，西门庆赶紧勒住马，上前说话。二人连忙走到跟前，一并跪倒在地说道：“西门大官人，这么晚了是从哪里赶回来？小的在这里给他老人家请安了。”西门庆道：“今日是提刑所夏老爹生日，门外庄上请我前去吃酒回来。老远我便看见你二人，为何在这路上争得眼红脖子粗。”

鲁华道：“大官人，说来惭愧，我二人小本生意舍了本，还剩下这一文银钱，不知给谁而争吵起来。”西门庆笑道：“你二人何时学会做小本生意了，还不是天天在那王二赌馆里混，输了本钱，还说成做小本生意。”西门庆一边说着，另一只手便在自己的身摸了摸，从兜里摸出几文碎银朝那地上一丢，便准备放马往前走。

两人见那西门庆如此大方，两人连忙瞌了十几个响头，便谢道：“感谢大官人，你就是小人的再生父母，小人愿给大官人赴汤蹈火，在所不辞。”这话可把西门庆吸引住，再次赶紧勒住马。说道：“我真有一宗事要麻烦你们二位，不知依我不依？”

二人道：“大官人直说，小人平日受你恩甚多，如有使令，虽赴汤蹈火，万死何辞！”西门庆道：“二位说话真是爽快之人，明日来我家，我有话吩咐你们。”二人道：“那里还等到明日，今日你老人家说与小人罢，真有甚么事？”西门庆附耳低言，便把蒋竹山入赘李瓶儿之事说了一遍：“只要你弟兄二人替我出了这口恶气，我不会亏待你兄弟二人。”

西门庆说完话，在马背上搂起衣底摸摸袋中，还有四五个硬袋子，将那四五个白银都倒与二人。便道：“你两个拿去打酒吃。只要替我干得漂亮，还会谢你二人。”

这草里蛇鲁华哪里肯上前去接，说道：“西门大官人，小人受你老人家恩赐还少吗？俺两兄弟虽无上天的本领，叫去往东洋大海里拔恶龙头上角，取那西华山中猛虎口中牙，我们便去不得，这些小事，有何难哉！这个实打实白银，小人断不敢领取，你刚给的那几文钱，俺兄弟二人都感激不尽，何德何能取这白银。”

西门庆道：“你不收下这银子，我也不求办事了。”便叫玳安接了银子，打马就走。此时，站一旁的张胜便拦住鲁华说道：“鲁华，你还不知他老人家性格吗？你不这银子收，恰似咱们推脱一般。”

鲁华听了张胜这一面说词才接了这五两银子，便扒在地下磕了头，说道：“你老人家只顾家里坐着，不用两日便有好消息传到你老人家耳朵里。”

张胜也在一旁说：“做成此事有望大官人，把小人送与提刑夏老爹那里做个亲随，给兄弟二人做一个体面的工作，吃那官家的饭，不求吃饱，只求有饭可吃。”

西门庆道：“这个不打紧。”鲁华、张胜两人得了银子，依旧王二赌馆耍钱去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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